休息两个小时，等所有人恢复一定体力，岳复就下令出发，到了白天，再想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天色大亮之后，一行人出现在一片遍布弹坑的阵地前。
这里距离庙行大约还有十五里，原本是属于六十一师的防御阵地。
可是在日军猛烈的炮火之下，几乎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已经被炸毁。
岳复四处看了看，确认了一下方向和现在所处的大致位置，沉声命令道：
“立即进入左前方坑道！”
秦雨凝自从离开那座院子之后就一直刻意走在最前面，尽管时不时会扭头看一眼那张标准的大饼脸，但就是不愿意靠近半步。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希冀着什么，也许是一句安慰、也许，是一句道歉。
其实按照她的性格，是宁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的；可是对于那个可恶的胖子，她却并没有恨意。
危急之际，二师兄脚踏祥云而至，九齿钉耙虎虎生风，一众小妖瞬时命丧……
这个桥段虽然有些油腻，可是在秦雨凝心里竟然有那么几分旖旎……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差点儿让正在思索“斩首行动”细节的岳胖子差点儿直接扑倒在地上寻找掩体。
其余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伏低身体、一脸警惕的观察四周。
当岳复发现那个始作俑者的时候，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儿、那张大饼脸瞬间变成了打卤馕：
“你个瓜怂！瞎叫唤啥嘞？这儿是啥地方你不知道？还是嫌命长了？想死没人拦着你……”
当一边训斥一边走向秦雨凝的岳胖子绕过一处被炸毁的重机枪工事时，后面的话顿时被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戛然而止。
因为，秦雨凝的那声短促且声音不高的惊呼已经是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
要是换了一般的女人，怕是那一声尖叫现在还在继续，直到背过气去。
视野所及，大量的尸体堆在那条宽度超过三米的坑道里，纵深超过五十米。
在距离最近的那堆尸体前面，歪歪扭扭的摆着三个大字：支那，死。
对，就是摆着。
因为那三个字，竟然是用手臂和大腿摆成的！
从断面的整齐程度上来看，那是被利器生生砍下来的。
岳复的眼睛，瞬间红了。
血红！
能让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共和国最强大的战士的眼底充满血色的景象，在他的记忆里，仅有一次。
即便他熟知金陵那场屠杀、听说过太多日军在这场长达十四年之久的战争中犯下的累累罪行，却还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
这个时候，后面的那些士兵全都围了过来，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转为愤怒，岳复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一名士兵猛的扑进坑道，状若癫狂的伏在地上，将那三个残肢断臂摆成的字打乱。
他没有出声，却早已泪如泉涌。
紧接着，他就冲到那些尸体旁边，拖着一具被压在中间、少了一条胳膊尸体死命的往外拉拽。
尸体蜡黄色的脸，怒睁着眼睛，枯槁的头发在初春的寒风中颤抖的样子让人浑身冰冷。
岳复挥挥手，示意陈志和去阻止他。
“长官，他是我哥……”
跪在泥地里的士兵的呜咽声比泣血长嚎更让人感到悲痛。
陈志和试图阻止那名士兵的手停在半空，却忘了放下来。
尸体终于被拖出来，那名士兵又开始在那些残肢断臂中仔细寻找、辨认，并拼凑着。
“在哪儿？他吗的在哪儿啊！还有条胳膊啊！”
士兵的声音压抑而疯狂，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更多的士兵跳下来，默默的站在在尸体堆里乱刨的士兵周围，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痕迹。
从军服番号上来看，那里躺着的，全是他们的战友，不是一个旅，也属于一个师的。
突然，岳复一把薅住那名士兵的衣领，猛的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别他娘的找了！找到又如何？你能给他接回去吗？就算你能接回去，你能洗掉他身上的耻辱吗？！瓜怂！你要做的不是他吗的研究如何把他的胳膊拼回去，而是要替他，替我们所有华夏军人，替我们华夏民族找回应有的尊严，明白吗？！”
人群中的秦雨凝听到岳复的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却愕然发现岳复眼中的血色，宛若实质。
血灌瞳仁。
一如当年他看到被暴徒示威送回的老班长被割下的头颅。
陷入疯狂的岳复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恐怕只有深埋在冰川之下的上百具尸体才能最深切的体会。
“动手，让兄弟们入土为安！”
说完，岳复头一个摘下腰间那把从鬼子尸体上缴获的军工铲，挑出坑道开始疯狂的填土。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眼中的泪水都来不及掉落。
三百多具尸体，填满了近五十米的坑道。
其余人也都陆续爬出坑道，跟着岳复一起向坑道里填土。
没有人说话，只有无声的泪水随着泥土落入坑道。
双臂渐渐失去知觉，可是岳复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的迹象。
直到那段长五十米、宽三米的坑道被填平，所有尸体被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永远的守护起来，岳复在停下了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
掌心的水泡早已磨破，以至于岳复想要放下那把战备锹的时候，却发现锹把已经被鲜血和组织液粘在了手上。
陈志和缓缓走到他面前，试探着叫了一声“长官”。
岳复“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沉声喝到：
“所有人，去左手边坑道！”
逝者已矣，活着的却依旧要背负着他们的不甘与仇恨，继续战斗下去！
大概三十个小时之后，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就会开始反扑，岳复必须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鬼子的指挥部，然后，端掉他！
也算是给永远留在这条坑道中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冲冠一怒，不为红颜，只为那些用生命捍卫这片土地、用鲜血将大地染红的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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