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此时的何万胜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不是他反应不过来，而是根本没有心情去想。
现在的瘸腿排长，已经完全呆住了。
被炸飞的二小子，他的弟弟，就在他面前二十米处。
他，还活着。只是，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何万胜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一枚弹片击中了他的后背、击穿了他的肝脏，鲜血已然灌满了他的胸腔。
何万胜的心如刀割。他的弟兄，没有死在抗日战场上，却倒在了土匪暗袭中。
是的，被凶猛的气浪掀飞并被弹片击中的二小子还活着，比起他不远方心如刀割的兄长，他不忧伤，但心有不甘。
是的，不甘。
淞沪战场凶险的犹如地狱，但他在与小鬼子的战斗中活了下来，虽然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
他曾经在战场上，一挺机枪连杀近二十名小鬼子，今天却倒在了一群跳梁小丑面前；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怂，从来没怂过；
他不怕死，却不甘心死在这样的敌人手里；
可是，现在的他，却无力改变。
他曾是战场上的悍卒，今天却要死在一群土匪手里，他闭不上眼睛！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回到自己的阵营当中，却无法移动半分。
更不幸的是，典九也发现了努力想爬动的他。
典九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缓缓抬起了枪口。
“砰！”
枪响了，子弹正中左腿。
二小子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可是子弹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浑身一震，中弹的那条腿诡异的歪向一侧。
“额日你祖宗！”何万胜目睚欲裂，起身就要冲过去。
他要把他的战友、他的弟弟抢回来，不能让他受这份侮辱！
马大彪一把将其拦腰抱住，几颗子弹几乎擦着他俩的身体飞过。
“何排长！冷静！冷静啊！”马大彪死死的压住何万胜，大声说道。
“马大彪！你放开老子！放开！”何万胜极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如今的马大彪可谓是今非昔比，拜了韩大光为师之后，他的战斗力较之过去至少翻了三倍以上。
就算何万胜那条腿没伤，也不可能挣脱他的控制。
“何排长，你别动，额替你去！”马大彪大声吼了一句，起身就要冲过去。
可惜，对方至少有两挺机枪一直就瞄着这里，马大彪刚起身，对面的枪就响了。
马大彪只能迅速滚到一边儿，“噗噗”几发机枪子弹打得灰土乱飞，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怕是已经身中数弹、倒地身亡了。
俯身正看向这边的重伤士兵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用尽身上仅存的意思力气吼道：“别过来！都特么……别过来！哥！给额一枪！别让额……死在这帮狗日的手里！”
随着他吼声出口的，还有一股夹杂着内脏碎块儿的殷红鲜血。
已接近油尽灯枯的二小子竭尽全力喊出的这句话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声音，甚至几乎被淹没在杂乱的枪声中；
可是，不知怎么的，岳家大门外的这些人却全都听见了，无比清楚。
无比挣扎中的何万胜怔了一下，一直噙在眼中的热泪瞬间滚落。
“砰！”
又是一声枪响，二小子的另一条腿也中了一枪。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瞪着那双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远处的何万胜。
黑夜能掩盖一切罪恶，却无法遮挡那双充满不甘与希冀的目光。
不甘，是因为败在了一群魑魅魍魉、乌合之众手里；希冀，是想要自己从小视为亲哥的何万胜亲手送自己上路，别让他死在那些垃圾手里。
“放开我。”何万胜的声音瞬间平静，甚至冷的有些吓人。
“何排长……”两名死死拉住他的老兵依旧不放心。
“放心，我不过去，立即放开我，别让二子怨我！”何万胜的嘴角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两名士兵默默松开。
何万胜平静的侧身出枪，迅速拉枪机退弹壳，将下一发子弹上膛，举枪瞄准。
在二小子的正后发，一个头目模样的土匪刚好从掩体后面探头举枪寻找目标。
何万胜的脸色决然，突然高声喝道：“老二！哥先送你上路！放心，那些狗日的随后就到！我以爹娘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我不死，今天进入潼关城的，一个都不会活！”
“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枪声随之响起。
汉阳造的圆弹头瞬间击中二小子的眉心，子弹没有片刻停留，紧接着就钻进了那个土匪头目的脑袋。
二小子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脸上却渐渐浮现一丝满足。
他没有死在那些垃圾手里，他，很满足！
事实上，按照他的伤势来说，早在五分钟之前就应该死了，全靠那股子不甘强撑到现在。
不过好在，何万胜没有让他带着遗憾和屈辱离开。
是他，亲手结束了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弟弟的生命。
但是，这个仇，却要记在对面那些垃圾头上。
一个，都不能放过！
“今日，若不能尽歼你们这些败类，额何万胜，自戕谢罪！”
冰冷的声音响起，穿过枪声与爆炸声，清晰的传入典九和他那些手下的耳中，所有人的身体同时一颤。
尤其是典九。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放狠话，可他还是不由得一阵心悸。
但是，打仗，战意和勇气并不是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武器装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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